整木一线|'滴血'的红木 和“隐形'的中国商人

10-12 10:35

导读:中国的红木家具文化已经有六百多年的历史,与木材种类相比,手工制作的技艺 才应是红木家具文化真正的精髓所在。

这些年轻男孩不会知道,一整棵树变成的木材在中国能够卖到上万元人民币一吨。当然,中国买家砸重金买下一套精致的红木家具时,也不会知道这些濒危的血檀在刚果(金)的森林里仅以每棵1-5美元的价格被出售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---题记

笔者(作者张茆茆)代表绿色和平组织前往非洲刚果(金)拍摄前,接到一封来自总部同事的邮件,他们需要我在前往非洲之前:

1、签署一份“绿色和平拒付绑架赎金”知情同意书;

2、提供两个只有我和先生知道答案的问题,作为被绑架以后确认我还活着的证据;

3、拍一份“正面、左侧、右侧”的证件照(没错,就是美剧里犯罪分子拍摄的那种),作为确认我身份的辅助材料。

我们要去见证和记录的是一种仅零星分布在非洲中南部的树种——非洲血檀,并深入到异常偏僻的原始森林,设法斡旋于木材的非法砍伐和交易中,厘清其中的头绪并完成两周的客观性拍摄。这种树木因中国国内旺盛的红木家具需求而面临非法砍伐和贸易。

非洲血檀,学名“染料紫檀”,被砍之后会流出血一样的汁液,所以俗称“血檀”。在全球范围内,血檀就只生长在非洲大陆中南部。

因为太硬又砍不动,所以不管是烧木炭还是盖房子,多年来血檀都不是当地人砍伐的目标。但自从中国的木材、家具、古玩市场上有“精明”的商人开始用血檀冒充名贵的“小叶紫檀”,这些深藏在非洲丛林的血檀就遭了殃。

2013年以前,血檀曾在赞比亚被大规模地非法砍伐并出口到中国,在遭到赞政府的严厉打击之后,商人就把生意转移到了国内形势更为混乱的邻国刚果(金)。

1、初到刚果(金)的文化冲击

尽管前期做了大量的功课,初到刚果(金)的我们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文化冲击:金沙萨一半的地方都像贫民窟一样满目疮痍,而城市里几乎所有的餐厅和小店都有武装安保人员。

我们找到了在当地开工厂的中国人聊天,得知他们曾在半夜遭到持枪入室抢劫,报警之后得到的回复竟然是:接到报警了,可你们那里现在太危险了,请再坚持一下,等匪徒走了我们就过去!

而我们最担心的事也立刻得到了印证——在刚果(金)这个国家随便拍照当真是危险行为。在街上,即使我们已经征得一个拉车人的同意给他拍摄一张照片,还是迅速围上来一群人,对我们和拉车人一起叫嚷,甚至做出不友好的手势;

而在一个足球场,本想拍摄一张孩子们踢球的照片,教练也马上走过来问我们:你们有没有拍摄许可?我们这才确认了,“不能拍照”是这里根深蒂固的观念。

抵达第二天,我们看到城中都在降半旗,随行的非洲同事说:“昨天是刚果(金)国庆日,东北方向的叛军对一个村庄进行了屠杀来向政府示威,53名无辜的村民不管是老人、妇女还是儿童,全部被叛军用刀斧残忍砍杀,所以全国降半旗以示哀悼。”我震惊和难过之余迅速在脑海中的地图上扫描了一番,还好,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东南方向。

2、“隐形”的中国老板和“男孩砍伐团”

非洲血檀生长在刚果(金)东南方的原始森林里,距离那里最近的城市是该国第二大城市卢本巴希。进入林区,零落的部落保持着传统非洲土著民居的模样——浅黄色的泥巴房子覆盖着茅草屋顶,墙上画着充满非洲风情的涂鸦。

旱季的草原和森林地带树木稀疏干燥,一眼望去天玄地黄,非常荒凉。高耸的白蚁窝比茅草房更显眼,好像白蚁才是部落真正的主人。

血檀砍伐点基本不通车,需要步行才能抵达。中国商人教会了当地伐木工一种方法,把树皮砍开取一块芯材放在水里,能快速沉下去的就是更优质的木材。而那些“品质不够好”的树就被放弃,伤痕累累地散落在步行小道两旁。

在这里,我们遇到了一个平均年龄不到20岁的“男孩砍伐团”。血檀是硬木的一种,砍伐血檀是重体力活,所以当地伐木工都是周围部落的年轻男子。

这是一个由21人组成的“男孩砍伐团”,平均年龄不超过20岁,他们已经在这附近工作了2个月。

砍伐血檀是一项重体力劳动,伐工的工作包括砍倒树木,并用砍刀手工去除坚硬的树皮,只留下红色的芯材。完成这些工作,工人们一天可以得到5美元左右的薪水。

而在万里之外的中国,血檀正在成为红木市场的新宠儿:它以上万元一吨的均价被销往全国各地的红木家具厂。除了作为血檀家具出售之外,厂商还会它来用冒充价格高出五至八倍的“小叶紫檀”。

砍掉一棵成年的血檀树,相当于十几个伐木工一星期的工作量,完工后可以装满一辆十几米长的卡车。为了降低运输成本,中国商人会要求伐木工把2-5厘米厚的树皮剥掉,只留下里面血红色的芯材。

一根血檀木的重量至少有400斤,有的甚至重达1000多斤,但由于没有机械设备,木材的装车只能依靠人工:装运一车木材,一般需要20个人工作一个上午。

作为硬木的一种,一根血檀木通常需要二十个人合力才能抬上车。

与中国商人合作的刚果(金)老板带着自己的军人保镖到林区检查工人的工作。

作为联合国“人类发展指数”排名倒数第13的国家,刚果(金)多年来饱经战乱,国内形势十分混乱,甚至军队和警察都会受雇于当地有钱的老板,包括做红木生意的中国商人,协助砍伐贸易的运作。

当被问到“木头为谁砍?”时,“男孩砍伐团”的成员会说:“中国人”;“是谁买走了木材?”回答还是“中国人”;“那又是谁拖欠了工资?”答案依旧是“中国人”。可是这些相信自己在为“中国人”打工的伐木工人,却几乎没有见过中国人。

这些“隐形”的中国老板几乎不会亲自出现在森林深处,而是由他们雇佣的当地工头,每一至两周去给伐木工人发一次工资,每次大约60-70美元。

“隐形”的中国木材商人其实更多地出现在砍伐发生之前。他们去森林里寻找优质的血檀树,然后跟附近的酋长谈生意,用送给酋长几十美金、给酋长修房子、或给部落盖学校的方式换取血檀砍伐的许可。

当然,这些年轻男孩也不会知道,一整根大树变成的木材在中国能够卖到上万元人民币一吨——当然,中国买家花重金买下一套红木家具时,也不会知道一棵血檀树在刚果(金)的森林里会以1美元-5美元的价格被出售;而伐木工人一天挣的钱还不足10美元。

这些森林深处的男孩们虽然从事着繁重的劳动,但是依然精力充沛,对我们这些“奇怪的陌生人”也颇为照顾。在所有人当中,我最喜欢一个叫Aksanti  Faustin John的17岁男孩。

他已经做了4年的伐木工,平时话不多,但看得出非常努力能干。砍伐工作虽然繁重,但他还是很喜欢“拗造型”,今天套一件马甲,明天戴一顶花花的毛线帽。

熟悉了之后,他偷偷告诉我自己正在攒钱结婚,希望能早点凑齐女友家里要求的价值250美元的彩礼,还想给未来的家庭再购置点体面的家具,一个床垫和几把塑料的椅子。

至于这里看上去很受欢迎的收音机,那还没想过,毕竟收音机在这里已经算得上是奢侈品了。

3、来自中国的腹泻神药

森林深处的部落,像是一个被现代文明遗忘的角落,非洲大陆严酷的生存条件也随着拍摄的深入渐渐对我们露出了爪牙,而我们则只能以“麻木”来与之对抗。

到最后已经是无限地拉低自己的下限:从最开始洗澡“没有热水”都要抱怨一下,到后来看到洗澡水只是一桶“黄汤儿”、漱口水里是头发丝粗细的红色蠕虫时都已经能保持镇定了。

作为艾滋病、埃博拉等病毒的“故乡”,我们也没能躲过疾病的袭击。可没想到最先倒下的竟然是非洲同事。

由于时间紧、任务重,所以我们的拍摄安排的十分紧凑,正常早上5点以前就要出发前往拍摄地点,中午的光线不适合拍摄,我们会稍作歇息,下午继续拍摄直到天黑才返回居住地。这还不算凌晨跟车或者拍摄伐木工人夜间生活的情况。

非洲当地人很难习惯这样的工作强度,往往到午饭后就撑不住了,曾几次向我抱怨工作时间太长,更没想到他们因此体力下降先后病倒。有一天,一行人中有一半都拉肚子了,车每开一段路,都会有人不好意思地说“Excuse me……”

这时,我们从中国带去的腹泻药就派上了大用场,显著的疗效得到了非洲兄弟们的五星好评!他们甚至自行发明了几种药一起吃的“鸡尾酒腹泻疗法”。

而随着和非洲团队合作的深入,大家也从最初的不适应逐渐变得互相理解。我们尽可能平衡工作和休息时间,而非洲同事看到我们的工作状态和执着求证的精神,也变得越发有干劲。

我们的向导接待了绝大多数来这个区域拍摄的外国摄影团队,他说:“我接待过16组拍摄团队,基本上他们都是坐着车来这边拍摄两天就走,从来没有见过在这边住个十几天,徒步走到森林深处的外国人。”

确实,我们拍摄的一些部落居民,他们终其一生都没有见过一个摄影师,我们为很多人拍摄了他们此生唯一的一张照片。

4、这里没有工伤之说,随时有生命危险

有一天我们子夜开始跟车70多公里,找到了一个准备装车的砍伐点。上午完成了工人手工搬运血檀和装车的拍摄之后,我们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因为搬运木头而受伤的伐木工。

在这里没有“工伤”这个概念,所有的人都认为“受伤是他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”,所以我们停下来多聊了几句并开始拍摄。

这时,突然有几个便衣的人过来阻止和驱赶我们,还威胁我们要报警。我们于是只好驱车去到下一站访谈之前联系好的酋长。

没想到,几个骑着摩托车的人突然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,一边叫嚷着:“你们被捕了!”一边强行要把我们带走。非洲同事立刻冲上去,虚张声势地和对方大声争吵起来。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竟敢这样跟我们说话”的战术奏效了,对方一时也胆怯了。

刚果(金)执法非常混乱。我在网上看到过类似的故事:有人平白无故地被抓进监狱,关了一个月之后才被想起,审问完了发现那人其实没犯法,于是放了就完事了,想到这里,我赶紧拉着摄影师返回车里,把相机的存储卡换下来并藏在车里隐蔽的地方。

趁对方愣神的时候,非洲同事也跑回车里,我们沿着大路仓皇撤离,可对方还是紧追不舍,竟然还在几公里外的路上设下了路障!就在我们的司机紧张地问要不要闯关、我们甚至开始思考闯关能不能成功的时候,车上的移民局警察快速地和非洲同事说了几句,接着同事用英语跟我说:“让他试试看吧。”

车停在路障边上的一排简易房前的空地上,移民局警察拿了一些材料下车前往交涉,我们则忐忑不安地在车里等。大约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,对方把路障移走,给我们放行了。

除了这个敏感的部落,在拍摄和采访的过程中,我们也遇到了不少来自其他部落酋长的抵触。看样子他们应该也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一些不好的、甚至违法的事情吧。

在森林里拍摄的最后一天,我们一直跟拍的一个砍伐队等来了他们的大老板,据说是这个区域的将军,来看木材的品质并给工人们发薪水。“将军”开着一辆现代越野车,停在砍伐点不远处的一条土路边,派人用强硬的口气命令我们离开。

自始至终,我们都没有看到“将军”本人,只有一个帮他传话的士兵,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士兵的枪,弹夹上竟然缠着胶带。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物件可以轻易夺去人的生命。

可我们并没真走,而是在离开森林区域的必经之地等待“将军”的车,附近的村民都已经默默地躲藏起来,路上只有我们傻大胆一样地探头探脑,不理解“将军有这么可怕吗?”

在等待的过程中,我突然想起了之前做过的功课,刚果(金)在1998年—2003年的内战中,有350万人丧生,这场战争被称为“世界上最残酷的战争”,而此后小规模的冲突和屠杀一直都没有停止过。

恐怕在这个国家,大多数人都还没有从战争和屠杀的伤痛中痊愈。虽然内战已经结束了十几年,但这个国家依然脆弱而破碎。也许像我们这种“胆大的人”,在这里已经被“自然淘汰”了。

6、后记:膨胀的中国市场

中国江苏张家港市金港镇是血檀进入中国的主要入港口,同时也是全国最大的木业市场。从这里,血檀销往全国各地。

其中规模最大的是张家港国际木业城,这里每天能收到十几车血檀木材。据扬帆 木业市场管理人员说:平均每个月从张家港四个最主要的血檀市场卖出的血檀总 和达到近15000吨。

血檀因可以冒充小叶紫檀而备受厂商青睐,再加上近几年赞比亚政府的严厉打 击,血檀价格水涨船高。当天,木材中间商王老板按原计划前来采购,就在成交 前1小时,他脚下的这些血檀,突然从2.3万元人民币/吨上涨到2.8万元人民币/ 吨。

木业城里经营木材生意的商人大多来自福建和安徽,他们按照品质给血檀木材分类,市场均价从人民币1.7万/吨至2.2万/吨不等。“一手”、“价低”、“货好”是这里商人最引以为豪的卖点。

中国的红木家具文化早在明清时期就开始兴盛,目前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红木消 费国。而近年来,红木消费市场对技术和艺术的追求逐渐演变成对珍稀树种“唯 材质论”的畸形追捧,直接导致海南黄花梨、小叶紫檀、大红酸枝等传统亚洲红 木树种种群崩溃。

中国的红木家具文化已经有六百多年的历史,与木材种类相比,手工制作的技艺 才应是红木家具文化真正的精髓所在。

俯瞰整个木业城,它恍若一个庞然巨物,有着永不满足的对树木的食欲,不分昼夜地呼吸吐纳。极目而望,成堆的血檀木并未按照本来的姿势在半空自如舒展,而是四仰八叉地躺倒在人类的欲望中,无声地流着血。

9月20日,我还没离开非洲大陆呢,就传来了“刚果(金)总统找借口推迟大 选、引发反对派挑起骚乱”的消息,首都金沙萨在那场骚乱和冲突中有44人丧 生,中华人民共和国全面撤侨。

安全地回到北京后,我发现自己还是会忍不住搜索和关注与刚果(金)和血檀有 关的新闻:2017年3月,在刚果(金)中南部的开赛中部省,两名联合国专家被 当地地方武装绑架并杀害,刚果(金)的局势进一步变得动荡。

任何国际组织在刚果(金)的活动将会受到更严格、谨慎的评估。短时间内,像 我们那样深入的调研和拍摄想必是不太可能了。2017年5月,法新社报道14名中 国公民因涉嫌非法砍伐和走私红木被逮捕。刚果(金)的木材生意已经变成一桩 及其敏感和危险的工作。

我忍不住希望这些动荡能结束血檀的砍伐和贸易,希望我们拍摄的故事从那片森 林里消失,让那几万张照片不光是“空前的”,也是“绝后的”。也让血檀木的 保护提上议事日程,不再流血。

本网站仅为行业交流分享平台,转载请尊重原作者权益,如需转载请注明中华整木网(www.cnzhengmu.com)

推荐关注

艺墅大宅杭派木作的新中式高定:文化与美学交织的家居典范

市场一线2024-11-21

艺墅大宅杭派木作:原木定制里的中式家居韵味

市场一线2024-11-18

艺墅大宅杭派木作:柚木全屋定制打造高品质家居

市场一线2024-11-15

艺墅大宅杭派木作:创新引领家居美学潮流

市场一线2024-11-13

选整木上整木网,更多更快更精准